序

巢父先生是我的前辈，相交二十余年，每见均有如沐春风之感。他虽没受过完整的学校教育，但因了自己的悟性和勤奋，旧学功底很好。没有电脑的时代，我每遇文史方面的问题，总是向他求教。我们这一辈做文史研究的人，多无旧学背景，识读前人手写文稿信箋，一般很难胜任，而巢父先生有这方面的修养，他又能热心帮助青年。巢父先生有时见青年人这方面的失误，都要写信告他们错在何处，态度谦和诚恳，让人容易接受，得巢父先生帮助的青年都对他十分尊敬。

近二十多年，巢父先生处于居无定所状态，客居沪上有年，忙乱中依然平心静气，读书写作，屡有学术文章问世。他本倾心学术，在胡适研究方面有极深体会和长年学术积累，可惜多年无一安静写作环境，始终没有实现自己的学术宿愿。巢父先生是较早动议完整笺证陈寅恪晚年诗的学人，并已做了很多学术准备，可惜漂泊生活总是打断他的学术计划，在学术上他有太多的遗憾。

学术之外，巢父先生关心现实，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精神追求。他价值观稳定，不随时变化。我们相识以来，他的自由主义思想底色始终如一，不为外界干扰而有丝毫改变，在同辈人中，有如此彻底的自觉意识极为难得，他能把特殊时代生活及教育留下的印痕抛弃干净，同辈中像他这样纯洁的人很少。

学术之外，巢父先生偶有闲情，顺手写点散文，早年多刊在香港《明报月刊》，很受读者欢迎。巢父先生的散文，或谈吃或怀人或学术考证，均文字雅洁，史料充实，叙述富于情趣。巢父先生有愉快的早年生活记忆，另有多年坎坷阅历，能将知识及生活融为一体。他的散文有感情，有掌故又有切实的生活体味。巢父先生读杂书很多，又有联想能力，所以在他笔下书本知识和生活体验结合一处，他谈吃的那些散文，篇幅虽不长，但篇篇耐读，余味无穷。当年香港《明报月刊》是名家齐集的大牌杂志，能为巢父先生开专栏，可见他们是多么欣赏巢父先生的文笔。

巢父先生将自己近年散文裒辑为册，嘱我写一短序。我理解他是以此纪念我们多年的友谊。初识时，我尚青壮，而转眼已届老年；那时我在太原，巢父先生专程来访，令我感动无已，后我乞食闽南，巢父先生也远来问候。如今我即将告老还乡，人世苍茫，国是日非，心境未免悲凉。

巢父先生年事虽高，但精神健旺，思维敏捷，时有学术新见。这本散文集让我们看到了巢父先生学术生活的另一个侧面。

谢 泳

2018年6月8日于厦门